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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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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

謝尋厲聲大笑,熔煉了厄難之力的劍氣大開大合,引來風雷相和,朝空吾尊者劈落。

百納袍亮起金光,將黑夜映如白晝,空吾身後凝出天地法相,八臂羅漢怒睜雙目,接住謝尋的劍氣。

曦和尊者素手掐訣,十指如蘭綻放,身後凝現神女法相,手托瓷瓶,低眉善目,淩厲的劍氣在她身前仿佛遇到無形的阻滯,狠厲殺氣也變得溫順起來。謝尋接觸到神女眼中的溫潤,神智竟有了一瞬間的渙散,他驚覺不對,急忙移開了眼。

曦和尊者有著感化眾生的力量,她是想驅散他心中的殺性,讓他不戰而屈。

黎纓的箭簇對準了晏霄,冷然道:“我不願與你為敵。”

晏霄笑了一下,右手擡起,銷魂劍凝於掌心,散發出攝人心魂的兇煞之氣。

“我不差多你一個敵人。”晏霄劍尖指向黎纓,“該戰就戰,無需多言。”

一旁曦和尊者與空吾尊者已和謝尋激戰起來,謝尋煉化了無雙劍魂,又竊取了厄難之力,曦和尊者與空吾尊者以二第一竟無法將他制服。

苦嗔行者喊道:“謝尋從閻尊身上吸取厄難之力,只要殺了閻尊,謝尋自然失去臂助。”

晏霄聞言反倒笑了:“你看,我有得選嗎?”

黎纓沈聲一嘆,不再多言,黎火神箭穿風破雲向晏霄而去,火光映紅了晏霄清亮的黑眸。赤紅的劍尖正抵著長箭鳳首,而黎纓後箭已至。

晏霄眼眸一凜,銷魂劍化身血色巨蟒,張開蛇口竟將黎火神箭吞入腹中,於夜空中燃成一條火形巨龍。她張開左手,扼住第二支箭矢,厄難之力源於混沌,本屬因果,即便是擁有神性的九陽黎火也難以與其抗衡,被扼住箭首的火鳳箭矢與赤色長龍映亮了這片天空,漫天神火將黑沈的烏雲燒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。

黎纓的身形穿過龍鳳之間,鳳尾金弓化為長劍,刺向晏霄眉眼之間。

晏霄淡淡一笑,從容不迫地掐滅了黎火,灼燙的銷魂鏈分為五股,絞上黎纓的長劍。

“尊主!”拾瑛的聲音遠遠傳來,晏霄分神看去,這一遲疑,便被黎纓的劍氣擦過頰邊,削落了一縷長發,留下一道紅痕。

拾瑛看到晏霄受傷,琥珀色的貓瞳頓時染上猩紅之色,幻化出火紋豹貓的本體,一聲憤怒的咆哮掀起千尺巨浪。

她猛然一撲分開了黎纓與晏霄,擋在晏霄身前對黎纓亮出了尖利的獠牙。

“不許傷害尊主!”火紅的大貓弓著身子,對黎纓發出怒吼。

“拾瑛,你讓開。”黎纓沈下臉色,“這不是你能介入的戰場。”

她只是元嬰境的貓妖,承受不住法相境戰鬥的餘波。

晏霄擡起左手擦拭濕潤的左頰,她歪了歪腦袋,好笑地看著不自量力的小貓。

“拾瑛,你走吧。”

“我不走!”拾瑛堅定地拒絕了晏霄的指令,“就算我修為不濟,也一定會擋在尊主身前,想要傷害尊主,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!”

“你這又是何必呢。”晏霄淡淡一笑,“你一開始跟在我身邊,不就是想得到我的庇護嗎?在陰墟,我是至高無上的閻尊,你討好我,也只是為了活著。”

拾瑛扭過頭,愕然看向晏霄,卻看到了她眼中的寒涼與冷冽。

“我不是……”她聲音輕顫,眼眶不自覺發酸。

“人與人之間哪有什麽情愛與善意。”晏霄漠然地看著她可憐的樣子,“不過都是利用與欺騙。對你來說,我是可以庇護你的主人,對我來說,你是一只用來逗玩的妖寵,利用價值微乎其微。你想保護我……呵……”晏霄冷笑著搖了搖頭,“真是礙事又不聽話的小東西。”

拾瑛扁了扁嘴,眼眶與鼻尖發酸,尾巴都在顫抖,大貓的眼睛盈著淚水,簌簌而下打濕了柔軟的皮毛。

“尊主不要我了……?”貓兒委屈地嗚咽了一聲。

晏霄沒有再看她一眼,一劍揮向黎纓,淩厲的劍氣擦過拾瑛,黎纓一驚,一掌拍開了拾瑛,才讓她免於受傷。

但劍氣仍是擦過耳尖,空中散落了一片火紅細軟的貓毛,還有一絲濃郁的血腥味。

拾瑛的身形從空中跌落,化為人形,墜入夜海。

黎纓分心去看,卻被晏霄一劍刺中左臂。

“你好狠的心!”黎纓後退數十丈,捂著滴血的傷口,眼眸燃著怒意,不敢置信地怒視晏霄。

“否則怎麽能傷到你。”晏霄勾唇一笑。

火光熄滅,清冷的月光穿透雲層,輕柔地灑落海面,在她眼中投下冷冽的光與暗沈的影。

晏霄對著月亮張開五指,似乎想抓住這一縷清輝。

“人間真美啊……”晏霄微微一笑,又有些悵然地嘆息,“可惜,不屬於我。”

黎纓看到七煞的身影躍入海中,撈起了拾瑛,這才松了口氣。

“晏霄,我不會留手了。”黎纓終於徹底被激怒了,神脈之血於體內沸騰,帝鸞之主,羽族之皇,徹底釋放了克制多年的威壓,身後幻化出火紅鳳翼,鳳眸閃爍著金芒。

“拾瑛!”微生明棠焦急的聲音傳來,他迎向七煞,關切問道,“拾瑛受傷了是嗎?”

剛才看到晏霄出現,拾瑛便將微生明棠丟給七煞,自己跑去找晏霄。微生明棠遠遠看到大貓落進了海裏,卻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什麽。此刻只見到拾瑛渾身濕透,烏黑細軟的頭發垂在腦後,臉上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,但眼眶明顯是紅的。

“尊主,尊主……”拾瑛雙目無神地看著遠處交戰的身影。

“拾瑛,那裏不是你能去的地方。”七煞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。

“尊主受傷了……”拾瑛嗚咽了一聲,“尊主不要我了……”

一時之間,竟不知道哪個更讓她傷心。

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”微生明棠實在不解,為何黎纓會和晏霄打起來,為何公儀徵與謝枕流等人被困住了?

他敏銳地聞到了一絲血腥味,在拾瑛的左耳上看到了一道鮮紅的傷痕。

這樣的傷並不足以讓拾瑛疼得流淚,她難受的是晏霄的那番話。

七煞嘆息著搖了搖頭,忽然警覺地看向黑暗處。

“巴屠,九藏……”七煞冷下臉,戒備地看著兩人。

“你們這兩個叛徒。”巴屠惡狠狠地瞪著七煞和拾瑛,“尊主令我們攻打玉京結界,你們兩個居然幫著道盟加固結界!”

“我剛才看到了,尊主想殺了拾瑛。”九藏細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拾瑛,“我們應該替尊主分憂,殺了這兩個叛徒!”

“我不是叛徒!”拾瑛怒視兩人。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九藏哈哈大笑,眼中閃著淫邪的光,“你想活命,現在求饒還來得及,我可以留你和我雙修。”

微生明棠聞言面上覆上寒霜,眼眸掠過殺意。

巴屠嗤笑一聲道:“這個小築基居然對我們露出殺意,真是不自量力。”

九藏不屑笑道:“七煞你算是聰明的,你應該知道,現在道盟可是把你們當成陰墟的人,而陰墟這邊也沒有你們容身的地方了,臣服求饒,是你們唯一的選擇。”

七煞冷冷道:“還有一個選擇,就是殺了你們。”

七煞話音未落,便向兩人攻殺而去。

無常使的座次與實力相關,七煞的實力在這兩人之上,拾瑛在無常之中年紀最小,修為也是最弱,但因有黎纓的黎火玉鐲相助,這些日子修為不輟反進。

拾瑛雖然受晏霄劍氣波及受了點傷,但是心中殺性更重,九藏一時輕敵,竟落了下風。他瞇起狹長的狐眼,口中吹響哨聲,很快便有幾道身影向他奔來。

見同夥趕來,九藏露出得意的獰笑:“你們費盡心力去討好道盟和人族,現在我倒要看看,誰能幫你們。”

七煞神色一凜,傳音給拾瑛:“你帶微生明棠先走!”

拾瑛殺紅了眼,嘶啞著聲音喊道:“我不走!”

誰也別想丟下她!

尊主,七煞,他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她就算死也不會自己一個人逃走!她總是嘲笑微生明棠弱小,其實和他們比起來,她又何嘗不是需要被保護的那一個……

但是她想和尊主在一起,真的不是為了利用尊主的庇護。

陰墟充斥著熱毒與戾氣,閻羅殿卻很冷。在她尚未化形成人的那段日子裏,尊主便是將她安置在寢殿柔軟的床上,用自己掌心微薄的溫度去溫暖她遍體鱗傷的身體。

——真是可憐的小東西,毛都快掉光了。

靈力絲絲縷縷地湧入她的體內,滋潤她幹涸的經絡。

她無力地睜開眼,模糊的視線裏有一雙清亮溫柔的眼睛,映著自己虛弱黯淡的身形。

那雙手將她捧在掌心,她低低喵了一聲,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指尖,貪戀她掌心的溫暖。

——明明活得這麽辛苦,卻還是不想死。

她不知道是在說誰,一聲嘆息伴著柔軟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尖。

——那就好好活著吧,拾瑛。

拾瑛,是尊主給她的名字。

尊主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,坐在又冷又硬的王座上,別人都怕尊主,只有拾瑛心疼她,哪怕她能化成人形了,也想變成一團小火球去溫暖尊主,就像她很小的時候,尊主也曾用掌心溫暖過她。

尊主雖然不說也不笑,但她知道,尊主是有點高興的。

能給尊主帶來一點快樂,也是拾瑛最快樂的事。

自從來到人間,尊主才真正有了笑容,可是如今是誰又收走了她的笑容?

拾瑛發出悲愴憤怒的嘶吼,一把撕碎了攻向她的敵人。

她不怪尊主打傷她遺棄她,她難過氣憤的是,尊主在沒有她陪伴的時候,受了很重的傷,她沒有來得及去溫暖她。

九藏借著同夥的配合,從後偷襲打中了拾瑛的後背,拾瑛口吐鮮血,冷厲回眸怒視九藏。

越來越多的身影在向這裏聚攏,拖得越久對他們來說就越不利。

七煞急欲為拾瑛解圍,卻被巴屠和其他人絆住了腳步。

四五個人向拾瑛合圍而去,九藏勝券在握,洋洋得意:“拾瑛,你血脈不凡,若肯與我合修我就饒你一命。”

九藏話音未落,忽覺眼前一暗,他猛一擡頭,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麽事,便感覺到一陣厲風撲面而來,臉上被重重了拍了一下,頓時耳中嗡鳴眼前暈眩,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。

還未等他落地,便又有一根粗長的藤條纏住他的腰,幾乎將他勒為兩段。

“這是什麽!”

“哪裏來的樹妖!”

眾人驚愕地看著四周土地上驟然鉆出的巨木、妖花、鬼藤,這本該上千年才能長成的參天草木,竟然在瞬息之間就長出數十丈高,宛如一個個巨人環伺四周,殺氣騰騰、威風凜凜。

花間的白衣青年俊容蒼白,唯有一雙眼黑得瘆人,森冷幽暗。

鮮血順著手臂滴落土中,蕩開一圈圈金色的漣漪。

黑發一點點染上了霜色。

薄唇輕啟,他只說了一個字:“殺。”

一聲令下,草木皆兵,柔韌的鬼藤兇戾地絞殺一切活物,嬌艷的鮮花張開血盆大口,巨扇似的樹葉擋住了他們逃生的去路。

巴屠和九藏驚愕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,狼狽地抵擋妖木靈草狂風暴雨般的攻勢。

“那人究竟是誰?”

“不只是一個築基嗎?”

一聲聲淒厲的哀嚎此起彼伏,綠葉濺上了鮮紅,血肉被絞碎了埋入地下,成為花木的養分。

元嬰的肉身與神魂對它們來說便是巨補之物。

拾瑛向前奔去,綠葉似乎知道她是誰,乖順地收回了枝葉,為她開路。

“微生明棠!微生明棠!”

拾瑛顫聲喊著,腦海中浮現出他白發染血的模樣。

他無力地癱坐在地,背靠著樹幹,柔順的長發散落在地上,像鋪開了一地的雪。拾瑛呼吸一窒,跪坐在他身旁,握住他冷得像冰塊一樣的手。

“微生……明棠……”她聲音輕顫著喚他的名字,看到他纖長的羽睫微微一顫,艱難地睜開眼,目光落在她面上。

“拾瑛……”微生明棠的聲音和氣息一樣,輕得像一片薄薄的雪花。

拾瑛心口一陣絞痛,紅著眼眶罵道:“你逞什麽強!”

他今日為了種下一城靈木,幾乎快榨幹了自己的血,但是此刻為了救她,他還是拼著命流幹了最後一滴血。

原是這世間最俊雅秀美的一張臉,如今發白如霜,氣若游絲,生機渺茫。

拾瑛緊緊握著他的手,想把自己的熱意與生機分給他。

微生明棠露出虛弱的微笑,輕輕說道:“我沒事的……拾瑛別哭……”

“明棠……”拾瑛咬著唇,眼淚一滴滴落下,打濕了兩人交握的手,“說好我會保護你的……”

“那你不許……再丟下我了……”微生明棠用盡了力氣擡起手,接住她落下的淚。

“我不丟下你!”拾瑛俯身抱住微生明棠的身體,埋首在他雪白的發間,滾燙的眼淚浸透了白衣,灼痛了他頸側的肌膚。

“拾瑛……會有人需要你……愛你……”微生明棠垂下眼眸,輕輕環抱住她嬌小而溫暖的身軀,“妖生數千載……我只求百年相伴。”

天道給予人族最多的靈智與情感,卻吝嗇於元壽,讓長相思不得長相守。

但有生之年得遇所愛,便已是他此生最幸運的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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